在意識再一次清醒的那一刻，那種難忍的痛楚越發加劇。

雲念微微張嘴試圖呻吟，但卻發現雙才唇竟是麻木的，一股細細的水流刀子一樣劃進嘴裏，刺痛著口腔中每一個位置，痛得雲念又是一陣眩暈！

她想起來自己是要被**在萬古冰河之中，這樣錐心刺骨的疼痛不正是極致冰冷的感覺！看來，現在自己已經置身於萬古冰河之中了。

想到這裏，她用力扭動了一下身體，只覺全身無比僵硬，指尖與足尖均失去了知覺。

從冰凍的程度上來看，自己應該是剛剛被押進來。

極致的冷痛便得她更加清醒，擡眼看向周圍，在上方朦朧光線的映照下，四周一片澄澈，晶瑩剔透如同置身於水晶之中，若非正身受著水流的沖擊，幾乎看不出河水的流動。

此時自己的手腳都被鵝卵粗的鎖鏈鎖住，鎖鏈的另一端深入下方的淤泥之中。

再向上看去，上方很高很高的地方才是河面，上面一片昏暗的蒼白，不知是在雪山之下還是在被厚厚的冰層覆蓋。

僅僅這一眨眼的工夫，雲念感覺冰寒已經侵襲到了自己的雙臂和雙腿，四肢上包裹著一層數寸厚的冰棱，除去痛感之外已經完全無法活動了。

她連忙在丹田之內搜刮著，當日魔氣暴發之後，她所有的靈力的體力揮霍一空，到了現在總算恢覆了一絲。

她把這微弱的一絲靈力向手腳運行，希望可以緩解一下被冰寒之氣侵蝕的僵硬。

但是她太小看萬古冰河中的寒氣了。這種寒氣連魔氣都能**，又怎麽是那一絲微弱靈力能夠緩解的。

發現這點靈力根本無濟於事後，雲念把它撤回，只在沒有凍僵的身體中來回流轉，用來延長一點軀體被凍僵的時間。

可是她的法力太微弱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冰棱在自己的身體上一寸寸漫延，無可抑制的寒意毒蟲一樣一寸寸地向她的身體中心前行。

凍僵了脖頸、凍僵了腰腹、凍透胸腔、凍透了頭顱……

氣血再不能運行，心跳也已經停止，眼睛再不能眨動，胸膛再不能起伏……

她的全身終於全部被冰棱覆蓋，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冰人。

在冰棱的逐步侵蝕下，那絲少得可憐的靈力一點點後退，最後退進識海之中，勉強守住她靈臺的清明，也保住魂魄不被迫離軀體。

正因為這樣，直到被凍透的那一刻她意識一直存在，她清楚地知道身外發生的一切，感知到身體中的痛苦，卻什麽也不能做，只能被動地忍耐，忍受著冰凍的折磨！

這種不能動作、不能看，無時無刻都在被極寒侵蝕切割的痛苦令她痛不欲生。

她僅存的意志在痛苦中煎熬，使她如同置身在幽冥冰獄之中。

恍惚中，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出現在面前，白玉雕琢般的容顏滿是溫暖，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呼喚：“小師妹，等著我，大師兄很快就會回去……”

“大師兄，你在哪兒？我好想你……”

雲念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叫著，明知道那只是自己錯覺，卻只能用這樣的憧憬來為自己增添勇氣。

在雲念被押入萬古冰河的幾天後，如石出現在河上方萬年積雪堆砌的雪山腳下。

他是偷離方覺寺的。

雖然源砢大師生前曾寄希望於如石繼承方丈之位，但是如石卻一定沒能達到他的要求，受阻於執念始終不能大徹大悟，因此在各座長老商議之後便決定由源修大師就任主持一職，而如石則還是方覺寺內的一名普通僧人。

如石對此從未在意過，況且沒有那諸多責任他便少了許多約束，因此源砢大師的喪葬儀式過後他便獨自一人出了方覺寺趕往無塵谷。

對於他的到來，一同看守雲念的玉珛真人和榮長啟都份外吃驚。

如石與雲念有交情誰都知道，但是他此時前來關押雲念之地，究竟是懷著一種什麽心情兩人卻無從猜測。

玉珛真人繃臉看了一眼沒有說話，榮長啟問道：“如石小師父，源砢大師的圓寂貧道未能親自前往拜唁實在慚愧，不知小師父此來何事？”

如石半句廢沒有，眼睛看向通向深埋山體之下萬古冰河的雪洞入口，簡單地說出四個字：“進去，入河！”

榮長啟往玉珛真人處看了一眼，只見他仍舊平靜地坐在雪地之上，從剛剛看了如石一眼後竟然再連眼皮都不眨，似乎對這無塵谷的靈氣甚是滿意，到於如石進河與否，完全不在他需要思考之列。

他思忖了一下，從源砢大師的死及如石此時所表現出來的神態上來看，應該不會對雲念存有善意，不過還是問道：“不知小師父為何要進去？”

“魔念太重，需人渡化！”

僧人口中這渡化二字含意太豐富，為人指點迷津可說是液化，斬妖除魔亦可說是渡化，所以榮長啟即便是問了還是沒能理解如石究竟想對雲念如何。

此人此時的心態絕對是惟恐天下不亂，他估摸著如石現在對雲念多半是沒有什麽好感，下去之後在雲念身上施些奇異法術教她難受也說不定，於是點頭答應道：“我派只負責看守，卻沒誰說過她不可以見人，既然小師父想見便去見她吧，只是河寒氣極盛，若駐足稍久便會被凍僵無法出來……”

說著取出一顆渾紅色的圓珠，道：“請小師父帶上這顆暖陽珠，以免法力受損。”

如石看了一眼，將珠子接在手中，道了聲“多謝。”

然後舉步便向前方的雪洞行去。

榮長啟轉眼再看玉珛真人，見他還是坐在那無動於衷，根本不加以阻止。

榮長啟不由得懷疑玉珛真人主動請纓來這裏看守雲念究竟是什麽目的，難道真的只是圖無塵谷裏清靜？不過話說，有他在這裏，自己想把雲念弄出點什麽意外也不可能了。

萬古冰河對於**魔氣確實有效，雲念在冰寒的刺激下已經變得昏沈沈，除去痛楚什麽也感覺不到，而魔氣卻沒有一絲覆燃之意。

不知多久後，雲念冰凍的胸口竟逐漸溫暖起來。

冰寒中，這種溫暖就像顏璟熙的懷抱一樣讓她渴望又依賴。

“大師兄，是你麽……”

她的神智從痛苦出掙紮出來一絲，努力向前方感應。

可是前方無聲無息，她感覺不到任何東西的存在。

她本能地想，明明應該有人的，可是為什麽又什麽也感覺到呢…？

一個木然的面孔閃現在她腦海之中！

“如石……如石，一定是你！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能在我面前隱藏得如此徹底。”

在想到是如石的那一刻，她心中說不出的酸楚！

天樞殿中的那一次擦肩而過，她以為便是與如石十年情義的決絕，卻不想，他竟再次來到自己面前，且是在這樣的時刻，為自己送來這樣的溫暖。

她雖不能動，不能看，卻能感覺得到那溫暖的寬容與關切，那種感覺深入她的心底，與外來的暖意交織在一起，讓她越發覺得無窮的熱力湧向全身！

她身上的寒冰在胸口暖意的驅逐下驕陽熾雪般融化著，雲念的血脈再次覆蘇，心肺也開始正常活動。

在血液再次運行過全身的時候，雲念忽然感覺到，原來擁有一具鮮活的軀體是那樣難能可貴。

她著眼前即熟悉又讓她無限愧疚的面孔，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如石不擅言辭，尤其是在她面前，每與她目光相對，無端地便想躲閃，這次也不例外。

雲念目光剛看過來，他又想低頭躲過，可是目光向下一閃，卻見自己的手正按在雲念的胸前，他驚愕間重重一抖，連忙把手移開，慌亂間暖陽珠被他一起拿走。

雲念的身體再一次被寒冷浸沒，暖冷驟然交替，她痛苦地皺眉，嘴裏吐出一串晶瑩的氣泡。

如石發覺到她的痛苦，把暖陽珠塞入她的手中，然後抽手回來。

就在他指尖離開暖陽珠的那一刻，無法抵擋的寒冷鋪天蓋地以湧來，沒有防備的如石也重重地一皺眉頭。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雲念在冰河底這些天究竟在忍受什麽樣的痛苦。

他更加心痛，極力忍住冰寒帶給他的刺痛，鼓起勇氣擡眼看著雲念，傳音道：“方丈說，人心本無魔，魔念亦無心，絕心絕念，乃除心魔。此法於我無用，於你卻未必無用，你可以試試。”

說著竟然在雲念面前盤膝坐下，雙手捏起印訣似要入定。

雲念驚訝地看著他，傳音問道：“如石，你要做什麽？”

如石雙目微垂，道：“陪你。”

雲念沒想到他會做作出這樣的決定，眼見他指尖上已經結冰，焦急地叫道：“你不要在這裏，快點出去。”

可是以如石的固執又怎麽會聽她的，坐在那裏嘴唇未動，卻有一道聲音經發自他的識海，傳向雲念耳中，卻正是他為自己、為雲念，念過無數次的清心咒。

雲念手腳被鎖，無法走到如石近前，但是她又怎麽願讓如石代她受苦，她張開握著暖陽珠的手掌，用微弱的靈力托著送向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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